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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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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晚

◎大膽的念頭。◎

29

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 姜織去四樓叫吳桐雨一起吃飯前,似有所感地看了眼手機,發現了姜國山半個小時前發來的信息——

“路過你喜歡的那家蛋糕店,看到推出了春日新品, 給你買了。”

似乎是櫻花和抹茶口味的, 色彩鮮亮, 精致細膩,很有生機的氣息。他拍了蛋糕的照片發過來, 借題發揮開始給她煲雞湯:

“織織你看,社會上有人坐在辦公樓裏衣著光鮮, 有人在城市穿梭送貨派件汗水洗面, 每個職業都有他存在的意義, 社會因此精彩,才會有商店賣著你愛吃的蛋糕;同樣,學校裏有人能金榜題名,也一定有人名落孫山,誰也不能憑此否定每個人的價值,沈譯馳雖然成績很好, 但只有你才是讓爸爸驕傲的寶貝。享受這個階段, 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爸爸等你晚上回家吃蛋糕。”

姜織彎唇笑著,從小喝他的“雞湯”長大, 神奇的是沒有免疫,回回受用。

她捧著手機給老爸回了消息,然後才出教室。教學樓東西兩側都有樓梯間, 一班和十班在教學樓西側, 從這邊的樓梯下去更方便, 同時西側連接著辦公區,姜織出了教室下樓時,正巧碰到吳慶諸。

吳慶諸正好有話跟她說,就吳桐雨成績進步的事向她表達感謝,說讓她多督促吳桐雨。

沒等姜織說這都是吳桐雨自己的功勞,她沒做什麽的,便聽吳慶諸又說起:“哦對,你的成績我沒偷偷給你爸說,故意賣了個關子,你回家自己告訴他才驚喜。你班主任公布成績了沒?……”

-

沈譯馳他們四個人犧牲掉晚飯時間排練,大餐自然沒吃成。

周淮手搭在麥克風支架上,嚷嚷著:“等這事完了阿馳你得請頓大的,你選的歌這麽高,我指定得破音。”

“這首歌就得破音才好聽。”沈譯馳托人去學校食堂打包了晚飯,把最後一份拿給周淮。

周淮不急著吃,空的那只手撈住好友的肩膀,竊竊私語:“那你唱唄。我可聽說了姜織跟她那同桌打賭的事,你是怕人家考不好傷心,提前準備這個安慰她吧。”

食堂的牛肉卷餅好吃歸好吃,但就是油膩膩的,薄薄的單層塑料袋裝著,被周淮拎在手裏晃來晃去,沈譯馳怕他一不留神甩自己身上,一直躲著。

方時序拿著水從旁邊經過,問:“你們班還沒出成績嗎?”

沈譯馳嗯了聲,說:“沒出全,班主任挨個叫人去辦公室拿成績條。”

方時序在四人組中最“獨”的那個人,他最初跟史唐要好,後來周淮成了他在四人組中的粘合劑。他和沈譯馳關系也不錯,掏心窩子地相處著。他比沈譯馳認識姜織要早,也熟悉她,自認她不需要安慰,擁有足夠強大自洽和自愈的能力。

但有時候,安慰並非只有一種意義,它可以是一種訊號,一種示好、甚至示愛的信號。是方時序無數次想要釋放卻不敢的信號。

每個人都有愛人和被愛的權利,這兩件事都會令人感覺到快樂。

在周淮眼色示意下,方時序平靜地附和:“我也讚同你唱。自己唱才有誠意。”

沈譯馳深深地看著他,沒等說話。

這時,史唐捧著手機,不知看到什麽陡然坐直,差點把手裏的飯扔了。

他“臥槽!”一聲,周淮被他嚇得沒站穩,連帶著麥架一起往沈譯馳身上倒,剛準備吐槽一句。

只見史唐舉著手機,自由女神似的,一臉興奮地沖沈譯馳傳達:“姜織牛死了!她年級第九!臥槽臥槽臥槽!這成績看得我熱血沸騰。難怪家長總說要跟學習好的孩子玩,這話真沒錯,這成績誰看了不說一句‘老師我也想好好學習’。”

-

班裏此刻的氛圍印證了史唐這句話。沒人再八卦,甚至沒人在意所謂的賭約,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帶著自慚形穢的敬意和艷羨,短暫地為自己的成績感傷,然後緊鑼密鼓地進入學習狀態。

鄧廷原本沈浸在自己名次進步上暗自興奮,姜織的成績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當即清醒,怔然的同時,更多的是震驚。

過去狹隘的偏見如巴掌般扇在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是次要的,更多的是羞愧。

他看著姜織的課桌,一如既往的整潔,書立是淺綠色的,便簽彈簧筆筆記本等文具也都是女孩子會喜歡的,帶著花色圖案,花裏胡哨的,她也有打發時間解壓的小玩具,也有在老師口中被定義為影響學習專註的小圓鏡、各種各樣的發卡,鄧廷甚至註意過,她耳機裏聽的不全是英文誦讀。

就是這樣一個柔靜的、沒什麽脾氣、有著鮮活少女心的女生,竟會有如此強大的爆發力。

大家每天上著同樣的課,寫著同樣的作業,當他還在斤斤計較著她比自己多解對一道題、小考中多考了幾分時,她已經到了另一個層次。

-

而此時的姜織,正跟吳桐雨在食堂吃飯。

吳桐雨因為自己的一模成績進步十分高興,得知姜織的成績後更加高興,把學校一大一小兩個食堂逛了一個遍,才確定好要吃什麽。

姜織不怎麽餓,任由她亢奮地拽著自己糾結了會兒,實在看不下去站出來做了決定。

“其實你考年級第一我都不驚訝,你在我心裏一直都是最牛掰的,我就是高興。我好像感受到了學習帶來的樂趣,這種攻克難題取得理想成績的成就感就跟游戲打怪闖關獲取經驗值一樣令人快樂。你不知道,不止我,周淮跟方時序在年級裏的成績都進步了,考試前我原本想著把分數考得高高的,然後去那個勢利眼班主任面前揚眉吐氣一把,但今天看到成績後,我又覺得,這是我自己的成績,我自己的前途。那句老話說得沒錯,感謝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因為是他讓我變得強大。敬強大——”

姜織舉起豆奶的瓶子跟她的撞了下,捧場:“敬強大。”

她喝了口擱下才說:“那還是得驚訝一下,沈譯馳常年穩坐在那個位置,馬上要畢業了,不知道有人有這個機會嗎。”

“說到一張,我想起來了,”吳桐雨飯也顧不上吃,先說,“原本我想著周淮他們還有咱倆這頓吃大餐慶祝一下,結果他們四個男生不知道有什麽事,一下課就溜了,神秘兮兮的。”吳桐雨說著,抻著脖子四處望望,“我好像確實沒在餐廳見著他們。”

能有什麽事?

心裏被吳桐雨丟了個鉤子,姜織回教室一直在琢磨這件事,進門後第一時間朝後排沈譯馳的座位望。

沒有人,他和史唐都沒在。

班裏同學不知從哪聽說了她的成績,時不時就有人恭喜她,姜織應著,回了座位。

快上課時,沈譯馳和史唐才回來,史唐心情不錯,似乎在哼歌。

姜織借著回頭和後桌說話的機會,朝那方向看了眼,沈譯馳似有所感,從手機上擡起視線,對上她的目光後,拿高手機,屈著手指敲了敲屏幕。

意思是提醒她看手機?

姜織遲疑地坐正,拿出手機,果然看到沈譯馳的消息。他說:“下課後早點出教室,有演出。”

等姜織問:“什麽演出?”

對方賣著關子,只回:“到時候就知道。”

姜織盯著這幾個字,扭過頭去,沈譯馳在跟史唐說話,不知道有沒有說完,此刻恰好看了過來。

姜織遞給他一個怨恨的眼神後,坐正準備上課。

-

距離下課還有兩分鐘時,姜織被後排的同學拍了下肩膀,提醒她有人找。

姜織扭頭看到吳桐雨扒著後門沖她招手,一臉焦急的樣子。姜織疑惑地起身過去,餘光註意到史唐和沈譯馳的座位空著,人不知道去哪了。

“怎麽了?”姜織剛問一句,就被吳桐雨抓住手腕,“馬上要下課了,來不及解釋,先跟我走。”

“誒?”

不等姜織反應,吳桐雨拽著姜織就跑。逃荒似的。

一班在五樓,兩個女孩輕盈的身影沿著樓梯一層層往下,下課鈴聲在寂靜的教學樓上悠長又響亮。

姜織就是想把人拽住問一問也沒機會,終於,鈴聲停止,吳桐雨拽著她一口氣跑到一樓大廳處終於停了腳步。

“到底——”

吳桐雨打斷她,氣還沒喘勻,便先提醒:“你回頭。”

姜織轉頭時,錯落的鼓聲有節奏地響起。她看到南北樓之間的小廣場處,不知什麽時候被安置了樂器和麥架,以及四個活生生的人。

其中包括沒在教室裏的沈譯馳和史唐,以及周淮和方時序。

這首歌的前奏很短,電吉他和架子鼓被貝斯線托著,鏗鏘力度中多了婉轉悠長。

主唱是沈譯馳,跟平時說話的音色有些出入,他唱這首歌時嗓音啞著,磁性有質感。

「充滿鮮花的世界到底在哪裏

如果它真的存在那麽我一定會去

我想在那裏最高的山峰矗立

不在乎它是不是懸崖峭壁」

鼓聲和下課鈴聲間隔不過兩三秒,下課休息的同學紛紛被這聲音從教室裏吸引出來,本以為是校園廣播,隨著第一波人發現了廣場上演奏的四人,一傳十十傳百,南北兩樓,從一到五層,欄桿上密密麻麻地趴滿了人。

一層的觀看位置最佳,以小廣場的邊緣為分界線,外圍短短數秒內擠滿了。而最先到來的姜織和吳桐雨站在人群最前面,和演奏的樂隊四人面對面。

潮水般的人聲中,姜織清楚地看到他的神情,聽到他的聲音。

「用力活著用力愛哪怕肝腦塗地

不求任何人滿意只要對得起自己

關於理想我從來沒選擇放棄

即使在灰頭土臉的日子裏」

姜織想到那年她脊椎受傷做手術,向來樂觀的姜國山和要強的馮敏,在那滿是消毒水的醫院裏嘆了太多次氣。

放棄跳舞只是一句話的事,但姜織斟酌了很久很久。舍不得,不甘心,抱著僥幸心理覺得自己只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未來不一定會受傷,但她又不敢用父母常年處在膽戰心驚中的代價來賭。

那就放棄吧,人生的選擇那麽多,肯定不止一條是屬於她的。

「也許我沒有天分

但我有夢的天真

我將會去證明用我的一生

也許我手比較笨

但我願不停探尋

付出所有的青春不留遺憾」

過去沈譯馳問她:“有想考的大學?”

她當時說:“沒有,但我想盡可能地考高一點,這樣需要面臨選擇時,機會能多一點。”

她一直相信,把能做的都盡全力做到最好,靜待花開,蝴蝶自來。

回憶與現實交疊,姜織眼前過電影似的,閃過很多畫面,又回到此時此刻的演出。

她聽到有人在合唱,從一個人到五個人,再到一群人。

下一秒,合唱聲飈至最大——

「向前跑迎著冷眼和嘲笑

生命的廣闊不歷經磨難怎能感到

命運它無法讓我們跪地求饒

就算鮮血灑滿了懷抱

繼續跑帶著赤子的驕傲

生命的閃耀不堅持到底怎能看到

與其茍延殘喘不如縱情燃燒」

教學樓上大家舉著手機,手電筒的燈光是應援的燈棒,聚在一起成了璀璨的海洋。

這一刻,姜織心弦微動,渾身熱血翻滾,心跳隨著鼓聲變得飛快激烈,抓住了某個一閃而過、順勢而為的念頭。

一個事發突然又好像早已深紮的、大膽的念頭。

她笑著,在歌聲中酣暢淋漓地笑著。

而沈譯馳在萬眾矚目下,在人聲鼎沸時,盯著正前方的女孩。

「為了心中的美好

不妥協直到變老」

-

樂隊現場演奏燃炸,這天三節晚自習結束,姜織耳朵裏嗡嗡得仿佛還回蕩著這首歌。

多少沾了這場演出的光,姜織這晚和沈譯馳出校門時,朝他們看的人明顯增多。

姜織不想搶他的風頭,不動聲色地挪遠些。

沈譯馳註意到,毫不客氣地把人拽回來質問:“不管我死活是吧?”

女生手臂瑩長纖細,沒什麽力氣,沈譯馳輕而易舉地得逞,便撤手,好似只是順手阻攔一下,沒絲毫旖旎心思的無心之舉。

但事實上,沈譯馳攥了攥抄回口袋的手又松開,琢磨自己剛才的力道會不會有點大,他真沒這方面經驗,平時跟周淮他們上手沒這方面的顧慮,但對著姜織就不是這麽回事了。

姜織沒覺得有什麽,裝乖地笑了下,他們現在是真很熟了,言行比剛認識那會兒更隨意自在些,她方才也不是真想躲:“學校怎麽突然安排你們演出?”

正是放學時間,離校的學生不少,沈譯馳那點兒不自在的小心思在烏泱泱人潮的掩蓋下,不漏破綻,他哦了聲,一副說“今晚星星很多”的語氣,解釋:“周淮心血來潮找學校申請的。”

姜織嘟囔了一句“這樣啊”,倒也沒追問。快到校門口時,姜織碰到個昔日十班的同學。

女生馬尾辮編成麻花狀,看著人很精神利索,應該跟姜織關系不錯,小跑過來挽住她的手臂,彎著一雙笑眼:“姜織恭喜啊,聽吳桐雨說你考了年級第九。”

麻花辮突然撲過來,姜織不提防被撞得往旁邊跌了一步。沈譯馳和她同行,距離不遠不近的,下意識擡臂護她。姜織靠自己站穩,註意到他的動作後沖他抿唇笑了笑,然後才看向搭話的女生,說:“謝謝。”

兩人過去是前後桌,相處得不錯,又聊了幾句別的話題。出了校門,麻花辮要右拐,問姜織:“我媽的車停在那邊,你往哪走?”

姜織指了指相反的方向,兩人作別。

麻花辮拐彎前,不經意地扭了下頭,便看到姜織身影輕盈地走到沈譯馳旁邊,沈譯馳盯著路旁,不知在想什麽。只見姜織擡手戳了戳他的腰側,沈譯馳隨之看過去。前一瞬平淡無波的英俊臉龐上,突然就有了笑。

剛剛她和姜織說話時,倒是註意到沈譯馳了,但他那時沒跟姜織有交流,出了校門,也是自顧自地往外走,她哪裏知道他跟姜織是一起的。

姜織樣貌身形不輸舞蹈藝考生,盈高校服寬松無版型,白綠色的,不少愛美的女生覺得醜,縮了尺寸更顯身形,但姜織沒有,她身形修長,寬松的校服襯得他體態輕盈,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校服顏色的關系,顯得她皮膚極白,跟冬日新雪似的。

而旁邊的沈譯馳比她還要高得多,肩寬腿長,一身蓬勃少年氣,顏值出挑,再有個人魅力加分,是全校女生公認的校草。兩人站在一起,不論形象還是氣場,都莫名的般配。

天,他倆不會是……麻花辮發現八卦似的捂了捂嘴,一臉驚喜。

好配好配啊。

這邊,姜織過來時,戳了沈譯馳的後背一下,學著他的語氣:“是誰不管同伴死活。”

沈譯馳笑:“考年級第九的人是你,這都是你應得的。艷羨、祝賀、歡呼、掌聲,都是你的,我遠遠看著就好。”

“……學到了,你比我會說話。”姜織調侃著,朝校門的方向回頭望了望,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麽事。還沒想出個所以然,書包裏的手機震動起來。

是馮敏的來電。

馮敏消息靈通,不需要姜織主動說便知道了她的成績,打電話來先表揚一番,又說起:“本想著等暑假讓你自己拿主意的,但我又想著現在裝好了,等你考完試過來正好有房間住。我把裝修公司發來的設計稿轉給你,你看看書桌衣櫥的樣式,還有墻紙顏色喜歡嗎?”

姜織應著,拽了沈譯馳一下,示意他等會兒,然後把手機從耳邊拿開,切到微信裏點開加載好的圖片。

是三居室,朝北的那間是書房,兩個臥室朝南,姜織重點看了自己的房間。馮敏事無巨細照顧她長大,對她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家裝設計師大概是按照馮敏的授意來的,效果圖是姜織喜歡的風格。

她看照片時,手抓著沈譯馳的衣袖忘記松開,這會兒把手機拿回耳邊講話時,自然而然地拽著他往前走。

走出幾步,她才意識到,眉心跳了下,急急忙忙把手撒開後,故作鎮定地偷瞄了沈譯馳一眼。

沈譯馳恍若未察,自顧自地看路。

姜織把手藏回校服外套口袋裏,繼續跟馮敏說:“……墻紙的顏色我挺喜歡的,只刷一面看著不膩。”

她細碎地說了幾句裝修的事,又說,“簡單裝一裝就可以,我大學住宿的話,很少有時間住在家裏,其實不特意裝都行。”

馮敏不認同:“翅膀硬了,上個大學就不打算回家了?就算工作了,也得給我回家住。”

父母離婚的事多少對她的心理有點影響,那種爹不要娘不管的經歷讓她一度缺少歸屬感。馮敏這話顯然給了姜織一劑定心針,她揚著笑,說:“那我高考一結束就去南京,我要自己添置軟裝,新房散這幾個月的味應該能住了吧。”

母女倆又說了會兒,姜織餘光瞥見一直靜悄悄走在前方不遠處的沈譯馳,適才剎住話題,道:“媽,我現在要去亓老師家上課,等回家再給你打。”

姜織掛了電話,快走幾步離沈譯馳近點兒。沈譯馳仍舊沒說話,走出段距離,姜織才隱隱覺得沈譯馳似乎有心事。

她通話時間太長,他等著急了?是回家有事嗎?

這樣想著,姜織不自覺加快步伐。這個時節氣溫宜人,路旁高樹抽條發芽,四處都是盎然的春意。沈譯馳原本和她並排,在她提速時跟上去,見她速度還要再快,偏頭瞥了她一眼,嘖出聲:“跑什麽?我在旁邊擋你光了還是怎的。”

“沒跑。”姜織莫名地打量他一眼,嘀咕,“還以為你不打算跟我說話了呢。”

“你做什麽虧心事了?”沈譯馳倒打一耙。

姜織心說,有心事的不是你嗎?但出於維護他的面子,沒吭聲,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像是要把他看出個窟窿似的:“是我先問的你。”

夜晚室外,光線不明,沈譯馳的眉眼看上去格外深邃立體,眼睛深深,像浩瀚的宇宙,藏著無窮的秘密,也映著小小的她。

“……不知故意偷聽的。”沈譯馳心裏嘆氣,還是問出了這個疑惑:“你高考一結束就要去南京?長住?”

姜織扯著書包背帶,嗯了聲,繼續往前走:“我跟你說過吧。我爸媽離婚後,我的撫養權在我媽那。”

“記得。”沈譯馳這個人很有憂患意識,但有時候又自欺欺人地不忘深了想。

他正琢磨這件事,姜織已經思路跳脫地換了話題:“有件事,我需要你的建議。”

沈譯馳嗯了聲,示意她說,此刻他還以為是有關她高考完要不要去南京的事,心說他這個有私心的人能怎麽給建議。

誰知姜織說的是:“那天唐老師來學校幫我解圍,我後來發消息表達感謝,她說要我有空去家裏坐坐。”姜織有點想不通,唐湘汶不是習慣客套的人,不會在日常社交中用這樣的話術,一旦提了,大概是有事,但姜織一向對老師長輩存有敬重心,跟唐湘汶學舞,師生關系不疏遠卻也沒親昵到上門叨擾的地步,因此拿不準,“我要去嗎?”

“不想去就不去。”沈譯馳認知清楚,“我媽如果找你有事就直說了,不會繞這個關子。”

姜織哦了聲,覺得沈譯馳沒建議到重點,朦朦朧朧隔著層紗,大概因為他們是母子關系緊密相處自由,因此不拘這些禮數。

沈譯馳看了姜織一樣,問起:“聽說她帶學生上課時很嚴?”

“有點。但嚴師出高徒,基本功紮實了,往後的路才能走得穩。”姜織記起件事,“我記得有年出去比賽,聽別的舞蹈室的學生說起,有的老師一味的提高學費來佐證自己的教學能力,但實際上教學水平普普通通。唐老師光實力就碾壓很多人,而且教學時不藏私,只要學生想好好跳,她就會認真教最新完結文在叩扣群幺汙貳爾齊伍耳巴一,嚴厲是嚴厲了點,有時候真的很兇,會把人罵哭。但心也軟,通情達理,很好溝通。”

都是好話,是沈譯馳不曾看到的另一面。

他不由得好奇:“你是不是看不到別人的缺點?”

“有嗎?”姜織問的是自己是否有這個習慣,想了想,似乎吳桐雨也說過類似的話,“怎麽說呢,每個人都有缺點吧。就像我,看著熱情實則冷靜,很難交心。你眼裏我是這樣的嗎,之前別人這樣說過我,但我自己其實感覺不到。”

她是真不矯情,把自己分析得頭頭是道,一臉無所謂。沈譯馳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兒狹隘計較了,別開視線,說:“感覺你跟我挺交心的。別人的看法聽聽就得了,是你的言行決定著別人的看法,而不是讓別人的看法影響你的言行。你這樣就很好。”

“我也覺得,而且我一時半會兒也改不了。之前看過一個說法,好像是某部電影裏提過的一項研究,說人不管經歷怎樣的挫折或者驚喜,性格隨之大變一段時間後,仍舊會恢覆曾經的心理狀態,為人處事的心態,對生活事物的感知,都和過去是一樣的。”

姜織一直覺得自己是個不愛表達的人,但在沈譯馳面前,莫名地就會說很多,若要找原因,大概是覺得他能懂自己:“比如一個心胸狹窄自私的人,在經歷一夜暴富,開豪車、住豪宅,對新生活的新鮮感過去後,依然是那個心胸狹窄自私的人;同理,一個樂觀積極的人即便遭遇車禍雙腿截肢坐輪椅,在度過被病痛折磨的頹廢期後,依然樂觀積極地面對生活。”

沈譯馳仔細聽她說完,知道她提到的這部電影:“認同。老話說的‘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十二歲定終身’說得就是這個理。人的精神內核一旦成型要改變很難,隨著時間流逝,除了表象的改變,人所謂的成長無非是對生存環境審時度勢權衡利弊後的選擇,如果這個選擇和初心相差甚遠,人便會疲憊、折磨、不斷地內耗。”

他話趕話說著,一聊就聊深了,“這也是為什麽我們這代人更高概率患有心理疾病的原因,社會發展得迅速,互聯網普及後一臺手機便可知天下事,短視頻平臺上有才能者不斷湧現,這樣的幸存者偏差讓很多人只看到了別人的成功,甚至誤以為成功來得輕而易舉。人的欲望如溝壑,越來越深,實際上忘了,我們都是普通人,能夠健康活著、有獨立的思想和認知、能與家人和睦團圓便已經很幸福的普通人。”

“所以啊。”沈譯馳把話題拽回來,他鄭重地望著她,連名帶姓地喊她:“姜織,你真的很厲害,實至名歸的年級第九。”

“你是在變相地誇自己嗎?你是不是忘記,你回回年級第一了。”說話間,兩人已經進了小區,到單元門前,姜織走在前面,拉開門讓到一側邊說話邊回頭想讓他先進。

沈譯馳聳聳肩,擡手把門扶住,眼神示意她走就行,說:“其實我以前成績不好,小學的時候吧。”

兩人一前一後上樓,姜織想了半天,不記得吳桐雨閑聊時提過這事,一時有些不相信:“真的假的?”

兩人要去二樓,就那麽幾層臺階,這會兒已經看到門了。沈譯馳瞥她一眼,深藏功與名地笑笑,故意不說:“對我黑歷史這麽好奇啊。不補課了?”

天大地大是沒她學習大。姜織站在亓老師家門口,戀戀不舍地看他一眼,顯然還沒聊夠。

沈譯馳笑了下,仿佛沒看懂般,自顧自地走到自己家門前。

姜織要敲門時,才想起自己忘記的事情是什麽。她垂下手臂扭頭時,沈譯馳正巧推開門,聽到她啊了聲,疑惑地看過去,以為她非要刨根問底才死心。

他心說,行吧,對他的八卦感興趣,也代表著對他這個人感興趣,沒差別。

卻見姜織微窘,不太想承認自己犯的蠢:“突然想起來,我今天不用補課。亓老師有事,把這節課調到了周末。”

沈譯馳站在門檻內,手扶在門框上,保持著要關門的姿勢。下一秒,他把門拉開些,垂下手,讓出進門的路,問:“要接著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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